□韩玉皓

大兴安岭的春天总是来得有些迟，来得太轻又太静。

一树花开五月天，山里的冰雪渐渐融化，天朗了，山润了，鸟鸣了，冬眠的花草树木都醒了。这时，春姑娘躲在你的身后，蒙住你的双眼，在她松开双手的刹那间，哇——已是山花烂漫！

这满山的山花，是杜鹃花。它是生长在大兴安岭上的一种木本植物，学名为兴安杜鹃，又称满山红、映山红。因它在极寒条件下开于百花之先，所以，山里人又亲切地称之为“报春花”。杜鹃花生命力极强，在零下几十摄氏度的严寒下孕育花蕾、生生不息。当初春来临，万物尚未苏醒时，她已经悄悄伸展出了两片褐绿色的叶片，厚墩墩的闪亮着光泽。在两片叶子之间，深藏着一个个黄褐色的花苞，一场春雨过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满山遍野的杜鹃花竞相绽放，开满了山山岭岭、林间坡下。一朵朵、一枝枝、一丛丛、一片片，似红云坠地，如烈焰满坡，从眼前铺展向远方。山里人感觉春天的到来，正是杜鹃花绽放的笑脸，即使一朵山花笑破，也能闻到春天的气息，看到春天的妩媚。

要看红杜鹃还是去相思谷

“天上的白云美不过奔跑的鹿群，要看红杜鹃还是去我们的相思谷。”陪同我的老朋友“123”（叨来咪），是呼伦贝尔很有名气的词曲作者，也是鄂伦春自治旗老干部合唱团的指挥。话语中，他如春风拂面，自豪感就像律动的音符。

在相思谷任你所想所思，思绪在空中或在花丛中荡漾。这里有冠绝天下的峡谷风光，有抚今追昔的怀古幽情，有神奇色彩的原始大森林，更有多姿多彩的古迹文化。当杜鹃花褪去，又是另一番景象，树精花气，水天一色，层峦叠嶂、碧影滴翠、湖流瀑布、峡谷峰林，真乃是“青山不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

“123”颇有些舞台指挥的范儿，不时牵引着我的视线，他的介绍一如行云流水。目不暇接间，突然看到对面的山上好似一片云烟飘了过来。没有气吞山河的气势，只在渐渐弥漫之中。不一会，蹁跹的雪花不期而至，覆盖了整个山谷，悄无声息地落到了花草上。雪映红花，花傲白雪，青枝玉叶，群山如墨，好一幅大写意的边塞春雪图。

“五月雪，杜鹃开，鄂乡又是丰收年！”“123”有些激动起来。

长在石缝里的杜鹃花

如果说相思谷之美充满了浪漫和温柔，那么我们在拓跋鲜卑历史文化园看到的就多了些许历史的穿越和壮美。

拓跋鲜卑历史文化园因拓跋鲜卑民族发祥地嘎仙洞而闻名于世。悬崖峭壁之上，一洞穴朝天大开。如一扇敞开的大门，欢迎征战归来的英雄。史料记载，当年征服西凉，驰骋在中原的拓跋人旧地重游，攀上嘎仙洞，居住下来，并在洞口左侧2平方米的石壁上刻下了祭文，字迹今天仍依稀可见。祖先们遗留下的这笔财富与二十一世纪蔚为壮观的现代文明相比仍然发出恒久的光芒，照亮了一个民族披荆斩棘的漫漫长路。

从山下仰视，会看到一簇簇的杜鹃花竟然是长在石缝里，挂在山崖上。不知道是山花撑开了石缝，还是石缝里夹着山花，她们开得热烈，甚至有些火爆,似乎向世人展示着当年一个民族顽强不息、骁勇善战的血性和刚毅。这是杜鹃花生命力的所在，也正是额尔古纳河右岸一个游猎民族的化身。坚韧是她的品格，耐寒是她的风骨。她深藏在万物生命之中，是从生命深处爆发出来的，是生的欲望、生的能量和生的激情，任何严寒桎梏封锁不了。

立于峭壁之上，看这别有洞天，有乍见的震撼和感动，有久处的广博和从容，也有蕴藏在心底那不畏严寒且顽强绽放的力量。

红杜鹃掩映的鄂乡春天

离开嘎仙洞，我们沿着嘎仙沟一路向西，到了一个叫布苏里的地方。布苏里即鄂伦春语“森林茂密”的意思。它地处大兴安岭甘河支流的山河谷地，民族风情浓郁，其景观更为独特。

红杜鹃“尽染”的大山脚下有一片农田，大地苏醒。拖拉机正在翻新着土地，黑黝黝、潮乎乎的泥土散发着芬芳。机械的马达声、牛羊的叫声、农耕人的笑声荡漾在山谷。红墙蓝瓦的房舍，划一整齐的农家院落，还有袅袅炊烟，都与大山和红杜鹃如此这般地亲密。人们在原野里忙着种植木耳，一个个装着耳菌的白色小袋，一字安置在一条条田垄上，远远望去，如海上泛起的浪花。

一条小溪从大山里蜿蜒过来，穿过猎村。尽管还有尚未融化的冰雪，但是溪水淙淙，只顾欢快地流向远方。两边的杜鹃花倒映在水中，也映着猎村的倒影和人们的笑脸。掬一捧小溪水洗去旅途劳累，顿觉神清气爽。“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日日锦江呈锦檨，清溪倒照映山红。”这不就是对鄂乡风情最好的写照吗？！

“唧唧喳喳……”一阵童真的笑声像百灵鸟一样从林子里传出，顺着垄沟和溪水飞了过来。孩子们欢呼雀跃，手里举着盛开的杜鹃花，在春风里奔跑嬉戏，一只小花狗紧紧尾随。天上的云笑了，春种的额吉笑了，小溪流水也笑了，白桦林里人儿笑，笑开了满山红杜鹃……

本文图片由戴春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