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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儿故事

    在春雷牧场的太阳还没有爬上来的时候,我妈妈就已经从温暖楼房的席梦思床上爬起来,步行二里地走到她的“后花园儿”巡视一圈了。在牧场笔直的大道上,在即将放亮的天空下,一个移动的小黑点儿,我妈妈两条老细腿很卖力气地“捣腾”着,即将迈入她第七十九个胜利的春天。当然,这崭新的“战果”距离她自己定的“小目标”一百二十八岁还远着,还要继续努力。

    在大庆,人们开汽车、骑单车,抑或是乘24路公交车去黑鱼湖景区兜风的时候,春雷牧场那座小院儿是必经之路。小院儿里那间六十多平方米的红砖平房,是我家的老房。鸡窝、兔笼、大水缸、露天小灶台、仓房,都在。屋檐下的燕窝也在。房前小菜园直通公路,平平展展等着老主人的再次播种。每天来溜达一圈儿,不卖不租,就留着自己玩儿,我妈妈说,这房子留着,你爸在那边儿,就能看着咱们的好日子。

    我妹上小学二年级时,我家喜迁新居,从牧场边角旮旯的普通平房搬到一户离车站很近,离学校也很近,有自来水的高级平房。所以,她比我和我弟少走不少上学路。但她并没捞着什么便宜,以至于很多年后还耿耿于怀“翻旧账”,嫌自己胳膊粗,比我和我弟的都粗,夏天都不敢穿短袖,都是给我妈拎水拎的。

    那时候,我和我弟都在外上高中。我妈“老姑娘”长“老姑娘”短的一哄,我妹就帮她干活儿。捡柴火、烧火、拎水,成了家常便饭。

    房前的菜园里有一口大缸。那缸足有半人多高,一个大人蹲进去,不露头。干旱季节,我妈把它坐在菜园里当镇园之宝。

    我妹生气啊,那东西像个喝不饱的水怪,总是缺水。一桶又一桶好不容易装满,没几天,又被我妈“祸祸”没了。一放学,我妹就先趴水缸看,水面一降,她就心疼,赶紧再去拎水,补上。整天跟大缸较劲。大号铁皮桶,浮溜儿浮溜儿的水,一荡一荡的,十几岁小姑娘,一手拎一个,拎着拎着就行走如飞,一滴水都不洒出来。那水平,快赶上电影《少林寺》的小和尚了,也难怪我家的菜园子永远长势喜人。

    所以,我妹胳膊粗,直接怨我妈,间接怨我俩。当然,两只粗胳膊后来也挺替主人长脾气的。多年以后,刚从警校毕业的小毛丫头我妹,被派去参加全市公安系统大比武,拿回了个女子射击冠军。子弹在飞,直击靶心,十环十中,谁能想到拿这奖牌,不只因集训有效果,还源于在家“扛活”时练就的扎实“铁桶功”底蕴呢。稳稳的臂力和持久的耐力,能从容应对子弹的强大后坐力。这功劳,有我妈一半。

    后来,我妹成了系统大比武阵阵落不下的穆桂英。

    夏天时候,时间宝贵的我弟休过一次假,来我妈家驻扎。他换上工服,戴上手套,罩上帽子。然后,深吸一口气,从我妈现居的六十平方米小楼房里,清理出三手推车“宝贝”。那里面有我二十岁时候的裙子,我侄子外甥小时候的棉裤,还有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人造革包包和七扭八歪的皮鞋。

    在此之前,他们娘俩儿做过一次正式谈判。我妈最终答应儿子可以清理,但不许像我爸当年那样给扔到大街上、大沟里,那她还要走很远再捡回来,给她添麻烦。

    我弟弟一咬牙都答应了,然后不分昼夜埋头苦干了两个整天,这位业务娴熟的自控仪器仪表国企“大工”,这位拥有诸多粉丝中医路上走挺远的“大师”,汗流浃背地,推着车、猫着腰、埋着头,把那些古老的、一触即破的破烂,完好无损地运到平房院里,任由它们在大好天光里自生自灭。

    他有本事,能在不惹我妈生气的前提下,曲线解决这困扰我家很多年的老大难问题,也算为牧场的爱国卫生运动做点儿小小贡献。

    那是个挺好的三代户小院儿。三十年前,崭新崭新的。房子守着路边儿。我爸坐在床上就能看见24路公交车一趟一趟地过去。早些年,是长长的大挂车,每天只有一趟,一去一回,这一天就过去了。后来,车身变短,颜色变新鲜,车次也增加了。窗户上,天天上演一道动图。

    我们像小鸟一个一个飞出家门,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每当我们背包罗伞地乘车回来,或是乘车走,我爸都能从窗户看见。

    房前的小菜园,紧连着高高的公路。三棵围起来当栅栏的小树杈慢慢长得遮天蔽日。我爸歪着头,侧侧身,从上下车的人堆儿里搜寻我们仨的影子,不定就把谁给等回来了。

    大雪纷飞里,他的孩子,不过是一个小红点儿或是小黑点儿。我和我妹曾经各有一件长到脚脖的棉服,我的粉红粉红,她的翠绿翠绿。我弟耍酷,一身牛仔棉服不下架,总是缩着脖子回来,又缩着脖子走。说也不听。

    无论我们什么穿戴,都能被我爸一眼认出来。他能准确计算,从我们下了车,到进屋的时间。我妈更准时把饭菜摆上桌,把留了好几天的好吃的宝贝似的端上来,我爸笑眯眯则松开酒壶的脖子,死气白咧地把好吃的塞到我们嘴里,再眼巴巴等着反馈评价。

    虽然,他已经没有了一条腿,依然会标准地盘坐。那个姿势,大学军训时他就练过。他还练过气功。他游泳得过全红色草原牧场第一名。刚毕业的人,身体素质杠杠的。

    他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有秩序,假肢、拐杖、水杯、酒壶、毛巾、手电筒、药箱、听诊器、扳手,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尿壶,藏在床下最隐蔽处。床上,一半给各种物件,一半给他自己小小的身体。

    平房的前院,屋檐上住着一窝燕子。燕子年年来。有一年下大雨,一只小燕子掉了下来,老燕子急得上下翻飞,我爸拄着拐,我妈打着伞,帮它们把窝修好,把小燕子举了上去。等到我外甥出生的时候,燕子已经是我家的老朋友了。

    外甥小时候肉嘟嘟的,眼睫毛又黑又密又长,简直能托起一只燕子蛋。他三岁的时候,我侄子五岁,我女儿六岁。仨小崽儿像三只小燕子,叽叽喳喳,挤在笼子边儿看兔子。那只兔子叫加利福尼亚,浑身雪白,却是黑眼圈儿,有点儿像一只袖珍大熊猫。它的伙伴叫比利时,浑身毛皮暗黄色。这两只远道来的种兔,特别能生孩子,那些孩子又特能打洞,只能把它们关进笼子,不许出来。

    我妹生我外甥的时候,没少遭罪。但她儿子却被她喂得像我妈园子里的大冬瓜,没心没肺的长势喜人。那小子,估计是睡前童话看多了,真以为那兔子是好朋友,就把肉嘟嘟的手指头,当做胡萝卜伸给他朋友,加利福尼亚当然不客气要“尝尝”,马上,两只白花花的牙印儿上,就汩汩冒出一排滚圆的小血珠。

    能有多疼啊,那小孩儿八成是被大人们的惊讶表情吓哭的。饭也不做了,全家人紧急去医院打破伤风针。那倒霉孩子,被我们大人按得死死的,脚朝天,动弹不得。他气炸了肺,杀猪一样嚎叫。踢踢打打,一急之下,一杆子童子尿笔直上天,蹿出一股子寡不敌众的愤怒和委屈,那尿,又落回到自己肚皮上,连胶皮床垫和几块地板砖,都给洗礼一番。小护士吓得直躲,艾玛,这小孩儿气性真大,“识浇”,“识浇”!

    那年,我女儿脑袋才到桌子那么高,她挤在大人堆儿里,对小弟满怀同情,当然也对那道气贯长虹的“喷泉”印象深刻。啥是发小?就是知道老底儿的意思,这种交情,无人能比。

    很多年过去,已经长成一米九二的国家二级运动员、刚走出985校门独自行走江湖忙成“飞人儿”的大帅哥我外甥,跟女朋友聊天的时候,自己这段儿时壮举他一般不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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